第一四五一章 自相殘殺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左臂袖子空蕩蕩的老二低聲道：「我聽說，在地下，關於地面上的一切消息都是嚴格封鎖的。」

「我知道啊。」大衣男人點點頭，「小保羅先生上次代表x先生來的時候說過，濟世會生怕外面海水已經褪去、冰雪已經消融的事情被裏面的人知道。就算是出來挖掘資源的車隊成員，回去之後也會被封閉管控在住處，不許外出，不許和任何人聯繫。」

「對。」老二點點頭：「但x先生卻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消息，甚至知道有人即將出發來收拾我們。」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x先生，很可能是濟世會成員！」

「怎麼可能……」大衣男人愣了一下，他無數次推測過x先生的身份，儘管已經將對方的身份想的足夠大的，但他從未考慮過對方會是該死的濟世會成員！

哪怕獨臂男子的猜測有理有據，他依舊不敢相信：「濟世會成員怎麼會幫我們，那些自私的傢伙恨不得我們死乾淨，生怕我們會對地下的人通風報信，他們怎麼可能……」

「一定是這樣，不然十五分鐘之前的消息，他怎麼會知道？甚至連濟世會的決定都知道！這種消息，就連奉命出來的軍官都不會提前知道！」老二沉聲道：「如果他們剛獲得消息，我們就逃了，那這就太巧合了……他們絕對會想到，有人走漏了消息！」

「濟世會成員就那麼幾個，只要查……x先生會有極大的危險！」

此話一出，大衣男人愣住了。

「我們如果逃走，會讓x先生陷入危險？」他表情不斷抽搐，眼神糾結起來：「可如果不逃走，我們都會……」

獨臂男人看向眼前的聚居點，看着那些慌亂收拾的人們，低聲道：「我知道我們發展到現在很不容易，但如果沒有x先生，我們早就死在了漫長的冬天。」

「甚至我聽說，x先生麾下不只是我們這一個蟻巢。小保羅先生告訴過我，x先生支持了上百個蟻巢。有的蟻巢甚至有上萬人！」

「x先生，不只是我們的希望，更是所有人的希望！如果x先生出了什麼事情，以後就沒人會提前告訴我們去哪裏躲避資源車隊，所有蟻巢都會被陸續發現……」

「他是所有跟我們一樣的人的希望！」

「生命沒有貴賤，x先生並不比我們高貴！但生命有重量，承載了那麼多人希望的他，比我們更加沉重！」

老二目光炯炯的看着男人，壓低的聲音中滿是堅定！

「我懂你的意思。」男人目光複雜的看着那些慌亂搬運，準備離開的人群，低聲道：「可是這麼多人……」

「這些人，可都是在冰天雪地里和我們一起走出來的。尤其是那兩個昨天剛出生的孩子……」他掃視着那些面容枯黃，臉上卻洋溢着希望的面容。

這些人都是相依為命度過了凜冬的居民。

就在昨晚，大家沒有按時撤離，而是聚在一起焦急等待，當啼哭聲想起的時候，大家在這艱難地生活中第一次舉行了聚餐，雖然品嘗的都是不怎麼美味的食物，但卻都是他們親手耕耘收穫的。

大家疲憊的臉上在火光下露出了笑容，不光是因為第一次的豐收，更是因為就在昨晚，他們這個聚居點有兩個孩子誕生了。

自從漫長的凜冬開始，他們已經兩年沒有了新生兒出現。

甚至有人說，漫長的低溫已經讓人類無法生育，直至這兩個孩子的出現。

昨晚所有人都排著隊去看剛出生的孩子，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打擾了那兩個孩子。

他們看到了希望，畢竟只要這麼下去，他們會越來越壯大，甚至有朝一日攻入那拋棄了他們的避難所，進入那絕對安全的地方。

但沒想到……

「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不能逃走嗎？」老大緩緩嘆道。

「對！」

「我們可以選擇逃走，我們可以苟活，但卻會親手將我們的希望扼殺，我們註定會死去。」

「但我們如果死去，我們卻依舊有着希望……如我們這般的人，他們依舊會活着，我們依舊會活着！」

「艱難活着的我們，和其他蟻巢有什麼區別嗎？」

「螞蟻是殺不完的！」

「我曾想過，我們這麼低賤的人，這麼艱難的活下去，到底有什麼意義，現在我明白了，或許有一些真正偉大的事情正等着我們去做！」

男人沉默許久：「那……我們不走了？」

「不光是不走！如果他們來消滅我們，肯定也會抓一些俘虜！」老二眼神狠辣而又悲痛，「我不敢保證，我們這個蟻巢的所有螞蟻都會對那位蟻王的存在守口如瓶！」

「你是說……」大衣男人聲音乾澀。

「我們不光不能逃走！」老二輕聲道：「我們更要自己消滅自己！」

「或許現在還有人在遠遠觀察着我們，我們要讓觀察我們的人看到我們因為內亂而自相殘殺，看到我們已經滿地屍體！」

「他們不會懷疑有人通風報信，因為沒人會通風報信來讓我們全部死去！」

「我們也不會有人出賣x先生，因為沒人會活下來！」

大衣男人獃獃地看着眼前這一點發展起來的蟻巢，他曾因為每個成員的加入而開心，曾因為一口井的挖掘成功而淚流滿面，曾為了每一袋收割回來的糧食而漏出笑容。

這裏是他的家，是每個微不足道的螞蟻的家。

只是沒想到……

「今天，一切都要消失了。」男人嘆了口氣。

「這些不會消失，我們雖然死去，但我們捍衛的希望還在。那些更多的蟻巢還如我們一般努力活着。」老二低笑道：「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成功了，人類的歷史上不會有我們的名字，但我們無處不在！」

「因為我們是螞蟻，低賤的螞蟻從不會被消滅！」

「蟻族，從來不會因為一個蟻巢被頑皮的孩子挖出而被消滅！你不是說過嗎，我們想在這裏活下去，就必須像螞蟻一樣！」

男人沉默許久，嘆道：「這件事交給你吧。我會把人群集中起來。」

「放心，藉著為了安全轉移為借口，我會把所有人的武器收繳起來……我負責的護衛隊，裏面至少有一百人會追隨我。我會跟他們講明白，我會把武器發放給他們。」

「至於那三個成神者……有兩個或許會有自己的想法，沒事的，我一會兒就去請他們兩個喝幾杯。就算毒不死，也能讓他們無比虛弱。」

「老大，你只需要把所有人集中起來。」

「剩下的交給我！」

大衣男人沉默許久，「但孩子和婦女……」

此話一出，眼神堅定的老二也有了片刻的遲疑。

「那兩個孩子……他們昨晚一直沒出過帳篷，那些資源隊昨天暗中觀察我們，但應該沒有發現我們這個蟻巢有了兩個孩子。」

「至於女人，有一些也是懷了孕的……她們也是我們的希望……這麼多屍體里，少一些也看不出來。」

「可以讓她們逃離。」

「但剩下的女人還是要留下，因為這麼多屍體，不能沒有男人。」

「我老婆……我不是不愛我老婆，但她……就別走了。」老二目光複雜的看着遠處一個身材幹瘦，但依舊在努力幫忙搬東西的女人。

「好。」老大點點頭，

他走向帳篷外，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大聲道：「各位，都過來一下！」

很快，三千個神色慌張的人聚集在一起。

「老大，不是要搬運嗎？」

「你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男人沒有說話，而是開口道：「你，你，抱着你們的孩子，出來！」

「所有孕婦，出來！」

兩個抱着嬰兒的女人，還有二十多個女人神色迷茫的走了出來。

「你們往那裏走，去山後面，不管發生什麼，不許回頭！」

有人疑問，男人只是沉聲道：「你們就不必搬運東西了，你們懷孕或者剛生產完，體力不行，更需要休息。」

「你們提前出發，到那裏休息，大部隊很快就搬上東西去找你們。」

男人在蟻巢很有威望，二十八個女人離開人群，往哪裏走去。

有女人回頭，笑着呼喊道：「老公，我先把昨晚給寶寶織的衣服帶上，你把剩下的東西都帶上，我在前面等你！」

「親愛的，快點收拾，快點來找我！」

「我還是覺得我們的孩子叫布比·亞歷山大更好，什麼勞倫斯，那都像是一個女生名字了！」

她們還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甚至有的在告別時還在討論未出生的孩子的名字。

她們的丈夫紛紛報以幸福的微笑。

待到孕婦們離開，眾人低聲道：「老大考慮真周到啊。」

「是啊，讓孕婦先去前面等我們吧。」

「老大，我們繼續回去收拾東西了啊，時間挺急的。」

站在高處的男人看着孕婦們漸漸走遠，忽然笑道：「各位，我們那裏也不去了。」

「什麼？」

「搞什麼！老大，你……」

忽然。

「踏。」

「踏。」

人群四面八方，有一個個漢子持着槍走來，背後甚至還都背着兩把備用的槍。

槍口直指人群！

他們表情複雜，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哭泣。

為首的獨臂男人端著一把粗製濫造的ak，大聲道：「檢查子彈，開保險！上膛！」

「嘩啦啦！」

清脆的扳機聲中。

這些在神明降臨前大半是退伍老兵的護衛隊成員紛紛上膛！

他們是護衛蟻巢的兵蟻，恰如兵蟻展露獠牙。

「你們幹什麼！」

「海登，你瘋了嗎！你拿槍對着我們做什麼！」

「老公，你幹什麼，你怎麼拿槍對着我！」

「哥哥，你瘋了嗎？你拿着槍幹什麼！」

「老大，海登要奪權！」

人群瞬間驚慌起來。

「各位，海登不是要奪權。」大衣男人複雜的笑了笑：「這是我和他共同決定的。」

「什麼？」

「老大，你在搞什麼！」

大衣男人笑道：「為了x先生，我們不能逃走。」

「那會讓x先生陷入危險，那會讓所有蟻巢失去希望！」

「各位。」

「我們必須留下。」

「但為了保密，各位只能留下屍體！」

「我們會死去，但我們不會死去！因為我們留下的希望會讓更多的蟻巢活下去！」

一時間。

有人目光恍然，低聲道：「這樣嗎……為了x先生，為了希望……」

有人痛哭流涕，嚇得跌坐在原地。

有人勃然大怒：「老子才不死！什麼x先生，老子要活着！」

說着，一個男人朝外跑去，大聲喊道：「哥，掩護我出去！」

然而。

面前持槍的男人嘆了口氣，扣動扳機。

「亢！」

那逃走的男人直接倒在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個持槍的男人，吐著血沫，瞪大眼睛：「哥，為什麼，我們明明是兄弟……」

「為了更多的兄弟。」男人走過去，擦了擦眼睛道：「放心上路吧，哥哥一會兒忙完了，就下去陪你。」

「亢！」

這槍聲讓所有人都嚇傻了眼，這一刻，有人意識到，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裏！

「你們瘋了，為什麼我們要為什麼x先生去死！」

「我們都不認識x先生，為什麼要為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去死！」

「你們這些懦夫想要死，我才不想死！」

「想活命的，聯合起來，跟我衝出去！」

有人大喊著往外衝去，但還沒等衝出去。

「啪！」

身旁幾個男人猛地將他摁倒在地！

「放開我！你們這些懦夫，你們怕槍，怕子彈，老子不怕！老子憑什麼要為一個沒見過的人……」

「閉嘴，我們不是懦夫，你才是懦夫！」摁着他的一個男人咬牙道：「什麼沒見過，要不是那個沒見過的人，我們早就餓死凍死在凜冬紀元里了！」

「你才是怕死的懦夫！」

大衣男人看着眼前這一幕，緩緩道：「各位，你們怕死嗎？」

「我們不怕死！」

「我們本就是賤命一條！」

「我們本就是被拋棄的！」

大衣男人繼續道：「各位，你們願意失去希望嗎！」

「不願意！」

「我們不怕死，但就害怕失去希望！」

「是x先生救了我們……是x先生……沒有x先生，我們早就餓死了！」

「還有更多的如我們一般的蟻巢，靠着x先生活下去！」

「x先生提供的藥品，讓我父親死前一個月不再痛苦，甚至能和我說話……就這一點，誰也不能走！」

「呵呵，就這麼苟且的活着，老子早就膩了！來吧！」

「好！」大衣男人重重點頭：「各位，我們終有一死，但我們不會被消滅！」

「更多的如我們一般的人，會因為我們留下的希望，活下去！」

「現在，請各位用性命，捍衛希望！」

「請各位反抗，請各位衝鋒！請各位裝作內亂的模樣！」

寂靜，短暫的寂靜。

隨即。

「海登，你敢奪權！」

「我就不服你，我跟你拼了！」

有一個女人怒吼著，拿起石頭，沖向端著步槍的獨臂男人！

他挺起胸膛，雖然語氣狠厲，但卻在瘋狂的笑着。

獨臂男人嘴角抽搐：「不許靠近！」

那是他的妻子！

扣動扳機的手指在顫抖。

「你這個懦夫……」

「亢！」

女人倒下。

獨臂男人大聲喊道：「所有人，開殺！！」

人群徹底混亂起來。

有人怒吼著，用血肉之軀拿着石頭，悍不畏死的朝着槍口衝去。

有人則驚慌的準備逃跑，他們真的不想為了那個沒見過的x先生死去！

但還沒等他們逃走，身旁的人竟是推着他們向前衝去！

「幹什麼，尼菈，放開我，我不想死，我想逃……」

「你們不是想逃嗎！哈哈，來，我推着你們逃！」

「來啊，帶我們逃出去！衝鋒！」

而另一邊。

「殺！」

「奪權！！」

那些拿槍的漢子大聲喊道，彷彿要喊給別人聽到。

他們徹底紅了眼，扣動扳機！

每一次槍響，都有人倒下。

他們表情扭曲，他們彷彿一群野獸，拿着槍步步推進，槍口迸發火焰，收割著一條條性命。

雖然這是粗製濫造的槍支。

但質量很好，製造這些槍支的人雖然用的是簡單的機床，卻費了很多心思。

只是沒想到這些本該用來保護家園的槍支，卻被保護家園的人拿在手裏，打在了製造這些槍支的人身上。

這三百隻槍，對付濟世會不足，但對付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就像是一場屠殺的狂歡。

而就在槍口咆哮的時候。

「殺出去！」

「我們才不想死！」

有兩道身影散發榮光，轟然衝出！

子彈竟是根本無法傷害到他們！

成神者！

這兩個成神者一個施展狂風，一個手持太刀，直接斬碎兩個持槍的漢子，大聲道：「你們這些瘋子……」

但就在下一刻。

「砰！」

「砰！」

一道身影猛然衝出，將那兩個成神者撞飛了回去！

「今天，誰也不會離開。」那個同樣散發神芒的漢子輕聲道。

「呵，你要以一敵二？」那倆成神者咧了咧嘴，「你平時可是我們裏面最弱的……等等，我的神力。」

這兩個成神者身上的神芒忽然暗淡下去，他們的神色變得慌張而驚愕，自己為何忽然變得如此虛弱！

漢子咧了咧嘴，眼神決然，一字一頓道：「我說了，今天，誰也不會離開。」

而另一邊。

槍聲在回蕩，屠殺在繼續。

「殺！」

這些漢子痛苦的喊著，雖然槍口在咆哮，但他們卻感受不到一點殺敵的喜悅。

他們眼前的，有很多都是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愛人，甚至自己的孩子和父母。

但。

他們不能停！

但時不時也有漢子被那些瘋狂撲來的人群衝倒，隨即便被淹沒在拳頭和石頭之中。

甚至，就在眾人混亂的時候，另一批帶着槍的人沖了出來。

「你們敢奪權？」

「殺！！」

戰爭。

混亂的戰爭。

平日裏互相扶持，度過凜冬的螞蟻們開始了瘋狂的自相殘殺，在槍炮與火光中，鮮血染紅了這片土地。

戰鬥中，有人不小心引發了火焰，熊熊大火都在瀰漫。

兩小時后。

「轟！」

一隊百輛，漆黑的軍用吉普咆哮著行駛在荒野之中，停留在聚居點一個小山坡后。

滿載荷槍實彈、訓練有素的士兵。

這是從各個避難所中抽調出來的，來自濟世會的各個家族。

各大家族要共同見證這次行動，而麥克也故意讓他們見證。

「麥克將軍，到了。」小保羅輕聲道。

正在假寐的麥克點點頭，笑着道：「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小保羅，你帶人進去消滅他們吧。」

小保羅點點頭，拿起對講機吩咐幾句，隨即拿起一支步槍，拉動槍栓，走出了吉普車。

荷槍實彈的士兵們穿着統一的作戰服，呈戰鬥隊形紛紛跟着小保羅向前推進。

小保羅拿着對講機，有條不紊的佈置任務：「各單位檢查彈藥！」

「第一小隊，佔據制高點，準備狙擊！收到命令前不許露頭，免得打草驚蛇！」

「第二小隊，去山峰後方左側待命，準備左翼包抄！」

「第三小隊……」

小保羅嚴肅的像是要指揮一場大型戰鬥。

麥克在吉普車裏看着小保羅和作戰人員們指揮的畫面，閉上眼睛，他知道，不會有槍聲響起。

果然。

半小時后，小保羅正式進攻指令下達、各就各位開始推進，從小山坡背面衝出之後，依舊沒有槍聲傳來。

「篤篤篤。」小保羅臉色複雜的小跑回來，打開了車門。

「怎麼了？為何沒有槍聲？是他們提前跑了嗎？」

麥克看着小保羅失魂落魄一言不發的模樣，心說這小子跟自己學的演技還真不錯，倒是隨他父親。

「不是，他們沒跑……」小保羅搖搖頭。

「什麼！他們怎麼沒跑！」麥克瞳孔驟縮，隨即看了眼不遠處的各家族的士兵，立刻改口道：「我是說，他們既然沒跑，那為什麼沒有槍聲！」

小保羅聲音乾澀道：「麥克將軍……那裏……要不您自己去看看吧。」

麥克緩緩從車門走出。

他的手又在不受控制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