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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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你們覺得我是誰呢？」樓子冷冷笑了起來，他只要一看到倒在地上的兄弟們，就恨不得立馬將這幫人全部殺掉！

可他明白自己已無力回天，樓子從不是理想主義者，他清楚意識到他們已經徹底敗了，就算他僥倖不死，今後也絕對再翻不了身完成大哥的心愿。

這是樓子此生最大的遺憾。

李敖緊緊盯着樓子，此刻他目光中迸發出來的濃烈殺念反倒讓李敖心頭的恨意有所消減。

他不禁想到，原來不僅是他憎恨此人，這個人也同樣厭惡著自己，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代價、寧可被抓也一定要做出行刺的舉動。

恨真的非常可怕，它遠比愛要更有殺傷力，若是恨意不能消失，那這世上便永無真正的安寧與快樂。

想到此，李敖不禁重重嘆了口氣。

他剛剛還在想不該隨意殺人，可他手上卻沾染了很多鮮血，雖然雙方不要命的爭鬥下必然無法控制結果，但所有的果亦是皆存在其因。

李敖自認他從未錯殺過一個好人，可因他喪命之人也有無論如何都要為他報仇的兄弟夥伴，正因如此，最後才有了今天這幕。

或許與其讓自己被恨意操控，他更該考慮的是如何能從源頭上徹底杜絕此類現象，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減少更多悲劇的發生！

「你也是強盜？」

「不然呢？」樓子表情極為輕蔑。

「你很恨我？」

「沒錯！」

樓子實在無法理解李敖為何仍然能夠保持冷靜，他既然深愛林然，那現在不應該是如自己一般恨不得要將仇人碎屍萬段么？

為什麼？

為什麼他能做到這般克制？

在樓子心裏，他認為答案只有一個，那便是李敖所謂的深情都是裝出來的，他根本就沒有他表現得那麼喜愛林然。

果然，他不過就是虛偽低劣、欺世盜名的偽君子罷了！

「將軍，不要跟他說這麼多廢話，他殺了夫人，就理應為夫人償命！」只聽有人大聲憤憤喊道。

樓子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結局如何，他不屑地瞥了說話之人一眼，「我殺你們將軍之時就已經將生死置之於度外，只要能為大哥和弟兄們報仇，讓我死了我也願意！」

雖然最後還是讓李敖這混賬逃了過去，不過能讓他失去林然，自己也算沒有白死！

士兵們早已紅了眼睛，他們怎能容忍此人再說這種可惡的話，可是相比之下，李敖倒顯得沒有那麼氣憤，「你這樣做是為了給陳非他們報仇？」

「當然了，殺人者本就該償命！」樓子倔強地抬高下巴。

「殺人是不可取的，可你們是不是也曾殺過許多無辜之人，所以若真論起來陳非他也是死有餘辜！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懷有恨意，可你們做了那麼多錯事，就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贖罪，不然這個世道只會讓人覺得更加絕望可怕！」

「錯事？」樓子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李大將軍，你說我們錯了？那我倒想聽聽在你眼裏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李敖看着樓子不由得深深嘆息起來，他不禁想到，若是，若是自己沒有遇到阿然，他是不是也會變成像他這種可悲可恨之人？

幸虧，幸虧他及時遇到了阿然！

「你們謀財害命，為達目的不惜傷害無辜，這便是錯！」

「無辜？李敖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世人都是一樣的虛偽自私，人性就是如此糟糕，所以我們只不過是順手解決了一些可憎的雜碎罷了，這根本就算不上什麼錯誤！」樓子極為囂張道。

「我承認每個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可人命關天，你又憑什麼覺得自己有資格判定別人的生死？」

「因為我就是人性自私自利的最大受害者！」樓子滿腔怒火，「我親生父母為了一丁點錢便毫不猶豫地把我賣掉，我可是他們的親兒子啊，但在他們眼裏我唯一的價值就僅僅是那幾個銅錢而已！」這是樓子心中永遠的痛，即便過去許久，一提起這些陳年舊事他仍是無法做到輕易釋然，「李敖，你少在這裏裝清高了，人性的醜惡遠遠超出你的想像，你從來都沒有經歷過我的苦，所以你又如何能設身處地體會到我的不容易與委屈？漂亮話誰都會說，可那隻能用到別人身上，一旦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很多道理就完全行不通了！」

李敖並不認同他的觀點，他沉聲駁斥道：「難道你的人生就只有苦難與不幸，連一件溫馨的事都不曾經歷過么？」

聽到這話，樓子立刻目露凶光：「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大哥，若非他向我伸出援手，我根本就活不到現在，可是你們卻害死了他，李敖，我雖然殺不了你，但能有林然給我陪葬，我也算死得不虧！」樓子一邊說，一邊挑釁地看着李敖，「你不是愛林然勝過愛自己么？她死在我的手下，你不是該一心要把我殺掉替她報仇才對？李敖，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能忍得住的，你為何還有心情跟我講這些大道理，莫不成你根本就是故意這樣做的，好特地在你這幫下屬面前表現出你有多麼無私偉大？」

李敖一臉坦蕩道：「你說得沒錯，我現在的確是在拚命忍住殺了你的衝動，剿匪必然會有死亡，就算我當場把你殺了也不會有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可是我不能這樣做，若我只憑自己喜惡就隨意奪取他人性命，那我跟視人命如草芥的你們又有何區別？所以我必須要把你送至官府，讓大胤律法來決定你的最後結局！」

樓子很不以為然，「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聽起來好似很深明大義的幌子罷了，我是強盜，按照律法最後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我的結局早已註定，李敖，你之所以能等、能忍，根本就是因為你很確定這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他自以為自己思路非常清晰，所以更加認定這不過是李敖的權宜之計，他做這麼多最終的目的就是想要用此來立住他所謂的高大正義的形象罷了！

虛偽，真的是徹頭徹尾的虛偽！

李敖並未因此而惱羞成怒，他行得正坐得直，所以根本沒有必要把這些話放在心上，況且相比較這些，他還有更好奇之事，「你曾說陳非曾向你伸出過援手，他到底幫過你什麼？」

「我生了重病被人逼迫出去要飯時，是大哥一直盡心儘力照顧着我，李敖，你們都覺得我大哥生性殘忍，那是因為你們根本就不了解大哥，如果他真如你們說得那般不堪，又怎會在乎一個微不足道的我呢？」樓子憤憤不平道。

大哥其實也是可憐人，所以樓子覺得他有義務必須要為大哥討回一個公道。

「陳非幫了你，你對此深受感動，按理說你更應該明白在一個人身處危難之際有人可以主動施與援手有多麼的難能可貴，所以你該是珍惜這份善意並帶着這份善意去幫助更多像你一樣的人才對，而並非助紂為虐，跟着陳非去做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

樓子臉上帶着譏諷與邪惡的笑，「李敖，你說得沒錯，我的確要帶着大哥幫我的那份善意去幫助更多像我一樣的人，而我也確實這樣做了，所以西境才有了許多你們眼裏所謂的強盜！」

他繞了這麼大圈子，最後不就是想證明他做錯了么？

可是樓子偏不會讓他如願，因為大哥不會錯，而他幫助大哥也不會錯！

這便是樓子心中根深蒂固的執念。